乐亭影与滦州影的关系
文/乐亭 魏革新
“滦州影”这个名称,历史上是客观存在的。有两种影戏有人曾叫滦州影,一种是乐亭影;另一种是黄素志创造的皮影戏。
乐亭县从金、元(至元元年~元四年,乐亭改建溟州除外)、明,一直到清雍正十三年(1734年),六百多年间,属滦州管辖。而乐亭影西渐,又是经滦州逐步西渐的。因此蓟州以西(主要是北京)有把乐亭影叫“滦州影的”,这是从地区领从关系而来的;正如今天乐亭影有“唐山皮影”的称谓是一个道理。
乐亭影这个名称由来已久,是故老相承流传的。《乐亭县志》说它“俗称乐亭影”。《全国皮影艺术座谈会简报》第六期(1982年10月30日)中写道:“唐山皮影当地称乐亭影,它有广泛的群众基础。”三十年代,冀东一带的皮影艺人灌制了大量皮影戏长篇,普遍都冠明“乐亭影”。1964年中国唱片公司整理解放前外国公司在中国灌制的旧唱片,对一些剧种重新进行按类划分命名,并继续出版了一批有代表性的影戏唱片,又明确冀东一带皮影艺人灌制的硬席唱片统称乐亭影。这说明,解放后国家有关单位把这个剧种又作了名称肯定。
吴乾浩同志说:“为了促进戏曲剧种进一步发展,进入更高的境地,我们要求各剧种具有这样艺术风格:既保留着原来剧种的面貌,又不完全是旧时模样;他既姓祖辈所传留下来的姓氏,又应是体魄健壮,具有崭新面貌的新一代”。
乐亭影历来就是在发展的基础上流传着。从历史上看,还是不脱离姓“乐”的支派艺术成就最高。艺术成就高的艺人总是在改革的同时,要追寻乐亭影的“根”,要在它的本来面貌上进行创新和提高。乐亭影的根,确定了乐亭影的独特风貌,其中主要的特色就是语音的地方性。像京戏是京韵京白一样,乐亭影的语言无论唱、白全是纯正的乐亭话。乐亭方言是乐亭影的正宗语言。舍此不能成其真。下面我们举例说明这个问题。
清末民初,滦州开平人郑六,唱大功,初在滦州西部已有了名气。由于他说不好乐亭语音,行艺不能东进滦州和永平府各县。初试东进,因语音不对乐亭影路,遭到了失败。他总结失败的原因,关键是没把乐亭应得根本特点抓住。他悟出这个特点后,便三进乐亭,发奋学习乐亭语音。在名艺人孙兆祥的亲口传授下,越三年而出大名。此后,郑六演影,誉满冀东各州县。“郑六三下乐亭”,至今仍在影界传为佳话。
我们在举近年出现的一个例子。《唐山劳动日报》1984年7月15日(四版)刊登甄永勤《声情并茂透影窗》一文,说:“刘春华是丰南县辉坨公社碱城人。1975年考入原地区训练班,先拜李胜老艺人为师,后又师承邱连贺,专攻皮影戏青衣唱腔艺术。起初由于她家乡口音重,念白总也不是皮影味儿。为此,她曾多次请教过几位乐亭人,专学乐亭人的地方话语。并按师傅口传,把嗓音和鼻音的高低婉转配合起来。这样念白才有了浓厚的地方色彩和生活气息。”盛行于冀东的皮影戏,其根当然在乐亭,故俗称“乐亭影”。扩大范围说,叫滦州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。乐亭先民创造了乐亭影,发展了这种民间艺术;但乐亭影完善到今天的地步,不管是乐亭艺人的成就,冀东一带的名艺人对乐亭影的繁荣发展都做过不朽的贡献。乐亭影发生发展于乐亭,继而是滦州所辖的昌滦乐人民哺育了她,再后永平府七州县的人民又使其健壮成长,当她繁衍到整个冀东时,更显得枝繁叶茂了。几百年来她深深扎根于冀东这块极富艺术营养的肥土沃水之中,成为一支晶莹灿烂的民间艺术之花。
另外历史上,还有一支滦州影,传说是今滦县安各庄人黄索志在东北创造的一种皮影戏。北京有学者叫它“滦州影”。在讨论它与乐亭影有无关系之前,先把这个皮影戏的形成过程做些简单的介绍。
我国历史学家顾颉刚,1934年6月在《文学季刊》上发表了《滦州影戏》的文章。其文中说:“在这里叙述滦州影的始创人,不能离开传说上的材料,因为没有书籍可以凭借,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。据李君云(按:李君即李脱尘,美以美会员),明万历年间,在滦州有一位不得志的生员,姓黄名素志(居里不详)。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儿,不但文才好,而且绘画、雕刻件件精通。另有一件,时运不佳,屡试不第,无颜回归故里,乃出关游学沈阳,在那里只是教授几个村童过活。在这悠闲的岁月里,慢慢的成就了它的艺术的贡献——创作影戏。黄先生是个不得志的人,自然免不掉要发些牢骚,看着所有的世界无非是奸诈邪淫,丝毫也不对自己的眼光。同时,为了内心艺术力的冲动,不由得做了一个大街脱,悲天悯人,想以一种有效的娱乐,暗寓劝善的宗旨。于是借了“神道设教”的形式来创作一种新的艺术演出来,好借着它惊醒那些无恶不作的芸芸众生。起初,它用纸剪成人影形,染以彩色,想教这些纸人现身说法,但是他失败了。因为纸是容易坏的,为经几次运用,这些现身说法的法身都返归虚无去了。不过他绝不因失败丧气,仍旧是努力研究,经过许久未得成功。这是有个姓裴的学生,看见先生正日在那里剪纸人,数次失败,都是失败在不易耐久上。乃异想天开,以羊皮刮净毛血,照剪纸人样剪之,果然耐久。黄先生一见,立刻采用。至此,黄先生方算成功了。”
文中还说道:
“原来影戏自黄先生发明以后,传者很盛,数十年后势力遍东省。这时满州大势方兴。—个新兴的文化不甚高的民族,对这种通俗艺术,自然非常合乎脾胃。及至满清入关以后,影戏也就随着进入北京。康熙五年,礼亲王府竟有八个食五两俸专管影戏的人,旁的府第也可以推知了,后来全国底定,各省派遣驻防将军,充其任者皆满州人。他们一来和驻在地区语言不通,不能鉴赏当地娱乐,二来对影戏嗜好已深,不能离开,所以莫不带了影戏班去。专制时代的习惯,上行下效,无论朝野都不能例外,不久以后影戏就遍及各地了。”
《滦州影戏》发表不久,佟晶心于当年十一月在《剧学月刊》 (三卷第一期)上又发表了《中国影戏考》。也叙述了黄素志在东北辽阳发明皮影戏的事件。文中有:
“黄先生素崇佛教,每见社会人心不古,好诈邪淫,五伦反复,思挽救之,始有影戏之作……以后长白黑水之间颇盛行焉。满洲人尤悦之。自明李闯王攻陷北京,吴三桂请满清入关,汉人归顺之,影戏遂于康熙五年随礼亲王入关,居其邸第,有八人专司影戏事……后来各省驻防将军被派出都,携眷赴任。因各地语言不同,殊乏乐趣。因派人来京约请影戏前往演于衙署。此所以陕西西安、湖北荆州等处有影戏之故也。”
佟文中还有李脱尘的一段自述:
“鄙人李脱尘,研究影戏四十余年,邀游数省,考察中国各地影戏,以闻见所得笔录为此,并搜罗各地影戏材料以广见闻。又于清宣统二年九月于迁安洒河桥北镇口外关家庄,拜谒影戏专家安君心齐。时安君年已七十八岁,精最初之大影。安君为佛教徒,赠以简略之影戏小史如此,鄙人什席珍藏已久。因安君承授师传至此已四代矣,恐此后影戏之真失传,故甚望将其公诸同好也。鄙人费数十年之苦心,历数省之跋涉,所见只一斑,不敢谓全豹也。”
由以上情况来看,黄素志在辽沈创造的皮影戏,是当时满洲人能看懂的—种影戏.它是怎样的演唱方法,用什么语言来唱白,板式调式是个什么样子,恐怕今天难以弄清楚了。它不可能用冀东一带的语言来演唱,盖可以肯定的。一是这种影戏不是发生发展于冀东;二则冀东话在那个时代满洲人也听不懂。
满族是祖国大家庭里的少数民族,清兵入关前,满洲的社会制度还比较落后。清太祖努尔哈赤统治时期(1483—1526,即明万历十一年至天启六年),满洲正处于奴隶制向农奴制转化阶段。清太宗皇太极统治时期(1527—1643,即明天启七年至崇帧十六年),开始转向封建制的生产方式,正处于农奴制的末期。
明天启元年(1621)三月十三日清朝取沈阳,二十一日取辽阳。当即由居赫图阿喇迁都辽阳,天启五年(1625)又迁都沈阳。辽沈战役中,清朝虏得大量汉人为奴隶。清太祖、太宗两朝分“女真庄”与“尼堪(汉人)庄,满汉不得混居。
郑克晟《多尔衮对满族封建文化的贡献》中说:
“当时,皇太极本人虽然较为开明,统一东北及蒙古各 部作出了不小的贡献。但他在辽沈地区仍然坚持‘本国衣冠言语不轻变’的方针,惟恐“日后子孙忘旧制、废骑射,以效汉俗。”
谢国桢《清初利用汉族地主集团所施行的统治政策》中说:
“自顺治入主中原以后,象康熙到乾隆祖子三代,都再三告谕其臣僚,要保存他本族的语言和尚武射猎的习俗。凡是翰苑名臣,都要学习‘国书’(满文),以满语奉对。”
《清官遗闻》中说:
“太宗命儒臣翻译三国及辽、金、元史,性理诸书,以教国人(满族人)。尝读金世宗本纪,见申女真人学汉人衣冠之禁,心伟其语。曾御翔凤楼,传谕诸王大臣,不许褒衣博带,以染汉人习气,以昭诚敬,谆谆数千言,详载圣训。”
从以上史料来看,清朝入关前夕,满洲人绝大多数不识汉文,清政府也明令限制满洲人学汉语。直到乾隆年间,皇帝要“翰苑名臣”的汉人学习满文,以满语奉对。在北京初期,满族统治阶级中会说汉语的人是寥寥无几的。
很合满洲入脾胃的黄素志“滦州影”,看起来它与乐亭影是没有瓜葛的;起码它与乐亭影不是同一种皮影戏。
乐亭影确实传入了北京,那是清中叶时代的事。由“乐亭生员编撰影戏,用笛随之,以法昆曲。迄乾隆末年……北京人亦有学之者。”就可看出端倪。后来滦州以西的乐亭影影班到北京演出,并且在北京东城区站住了脚,北京人称它为“滦州影”。据北京西路皮影名艺人路景达说,“至同治年(1862一1874),京内皮影戏分为东西两派。”乐亭影班社都在东城区,又是由东来京的,被称为北京东路皮影。
晚清以来,北京人不仅把乐亭影叫滦州影,就连北京西路皮影也叫做滦州影。在三十年代中期,外国在中国的唱片公司开始录制中国的影戏唱片,有乐亭影、滦州影和梁州影。
“滦州影”目录如下:
节目名称
演唱者
唱片牌名
编号
夜宿花亭
傅子云、路宗友
丽歌
A918
祭塔
傅子云、路景达
丽歌
A919
王小赶船
傅子云、路景达
丽歌
A92I
双怕婆
路宗友、路景奎
丽歌
A920
傅子云居北京,1984年时仍健在,时年八十多岁,近况不清。路宗友字耀先,是路景达、路景奎的父亲。路宗友、路景奎已故,路景达居北京;傅子云和路氏父子都是北京西路皮影艺人。北京西路皮影来自甘肃兰州和华亭一带,唱高腔。而他们灌制的唱片却叫“滦州影”,说明滦州影(实际就是乐亭影)在北京影响之大,在社会上把滦州影看成了一切影戏的总称。我们说北京人说的“滦州影”的概念,连他们自己也不甚清楚。
最后我们还要提出一个问题,供大家参考。据滦县文教局文化股长王宝善、皮影艺人沈品介绍,当地先民们反映,在明代时,今滦县的安各庄一带,包括无税庄、沈官营等村属卢龙管辖,万历时期的黄素志根本不是滦州人,当然他创造的影戏绝不是滦州影。
综以上情况分析,在冀东一带产生和发展的影戏根本就是乐亭影。它是由乐亭先民首创的,又得到了滦州(昌滦乐)的先民共同哺育茁壮成长,继而在永平府得到发扬光大,以至渐渐布及京东及东北三省。
乐亭影这个古老的皮影剧种,历尽沧桑。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,它有盛有衰。但由于它的艺术魄力强大,风格平易近入,终成为我国皮影里影响大、流域广、戏剧程式高的一枝。在历史上它起过“劝善惩恶,补救社会风教之力”的作用。